Anytimenowhere

什么都写
微博同名

野火10.0

#35

 

无风,燥热。我头脑一热邀泼仔上来坐坐,却忘记自己根本没给出租屋交水电费,只好翻箱倒柜找出半根蜡烛点上。不知道在哪里看到,一根蜡烛可以让周围的空气上升零点四摄氏度。于是更热了,汗水流淌下来将背后的衣料浸湿,难受地裹在身上。抬头,泼仔坐在沙发上怔怔地望着烛火发呆。我热得想吐,他却没什么反应,老僧入定般一动不动。微弱的光亮随着晚风摇摆,投映在他的五官上,影影绰绰。我发现他没有刮胡子,黑色的胡茬从下巴冒出来。我才恍然他已经算得上大人了。哪怕现在依然没长出分明的棱角,但总归不会像儿时一样,亲妈给他留个妹妹头,走在哪里都被认成女仔。

 

“泼仔,”我开了汽水, “发生什么事了?"

话音刚落,泼仔便挪动他的屁股,换了个地方坐。空洞洞的眼神还落在烛火上面,仿佛上面长出了纸币,把他的魂都勾去了。汽水放在他面前,十分钟也没动一下。泼仔是我生命中最痴迷于碳酸饮料无法自拨的人,初二时还因为喝太多汽水胃胀气半夜被他爸妈送进医院。于是我换个问题问他,“不渴吗,天这么热。”

 

他如临大赦,终于遇到个不那么要他命的问题,于是回答得过于快速,又极端诚实。

“早不喝了蕙姐,胃烂了,刚来的时候喝了太多酒,这里,”他指了指自己的腹部,“有一天晚上疼得受不了,豪哥陪我去医院,据说是溃疡。我也没听懂,但估计就是这回事。”

 

啊……我迟缓地点点头,舌头在口腔里不停打结,“那当时怎么没和我说啊?”

哪好意思开口哦,泼仔搓搓手把易拉罐挪到一旁,那时候大家都焦头烂额的,蕙姐压力有那么大。阿豪也叫我不要告诉你。

要和我说的。我太蠢了,我竟然完全不知道有这回事。最近去医院看了吗?情况怎么样?

 

我通过不断发问掩饰自己的愧疚,但歉意还是不停翻涌,在我身体内与泼仔相同的器官里,我感受到潮汐般蔓延开来的疼痛,突兀的,拼命在我的躯干中扎根生长。我捂住嘴巴,一切话语在此刻都显得不痛不痒,多余的承诺我也说不出来。泼仔,我在心里祈祷,为了我,为了我们说两句话吧,让此刻快些过去,所有的亏欠我都会还给你。

 

没去过,疼了就忍忍,不算什么大事。

 

泼仔往前倾,手支撑着我泛黄的玻璃茶几。嘴唇干涸得像楼下五金店挂在门口的粗砂纸。我不敢看他的眼睛,眼神落到烛火上,影影又绰绰,快燃尽了。泼仔又和我讲,他表姑妈答应借他五万块,加上我们之前攒的那些,足够凑出三张飞往美国的机票,余钱也足够我们度过一段找工作的日子。他拉住我的手,叫我蕙姐,一声一声。我不想再耗下去了,他说,去美国吧,我们总能找到出路。

 

没过一会,他的眼泪流了满脸,嘴唇翕动,半天组织出一句整话,“阿豪要死要活,已经在收拾东西准备回港城了。我们之前不是说好了吗,阿蕙,你也说过,我们三个要永远在一起。“

 

我从未体会过这样的感觉。但我知道,我没办法拒绝他了。

 

#36

 

金夏温的电话在泼仔离开后的三分钟打来。我卷起百叶窗,发现他站在路灯下面仰着头看我笑,T恤松垮,没有我想象中东躲西藏的狼狈。我看着他走上来,过了一会,楼梯间传来嗒嗒的脚步声,我打开防盗门,被脸上突如其来的冰凉触感吓个激灵。万万没想到,金夏温举着两罐冰啤酒向我示意,“来喝点?”

 

胆子顶我两个大,能成大事。我把门留在身后,示意他跟过来。

 

蜡烛在我去开门的时候就熄灭了,可怜兮兮地剩个底,我去柜里又翻了好久,这下连半根都没找到。金夏温把百叶窗全部拽到顶端,让月光和灯光互相搀扶着溜进来,然后打开啤酒,反客为主地邀请我坐下。他挑了挑位置,最后选择坐在我对面、刚刚泼仔坐过的位置上,迫不及待地吞了口啤酒。

 

疯子,我骂他。

 

金夏温不和我讲话,却在喝完一整罐后拄着下巴看我。夜色太满,月光又太弱,风声夹杂着楼外醉汉的嘟囔断断续续地游荡在我们之间,像一个又一个的破折号,最终不知道会通向何方。

 

耳畔的呼吸声不断加重,困倦之中我艰难抬眼——他已经睡熟了,抱着光秃秃的手臂蜷缩在沙发里,我这才看清他一脸的疲惫,掩藏在他故作轻松的面容下,终于被酒精和安全感缓慢揭开。这的确不是一个好时机,但我可能再也没有机会了。感谢这罐冰啤酒,我能够借着醉意的名头俯下身,找寻到他的嘴唇。

评论(6)

热度(14)

  1. 共1人收藏了此文字
只展示最近三个月数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