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野火 9.0

 

#30

 

我久违地梦见了母亲。

 

她是年轻时候的样子,我儿时记忆里的她,没有皱纹,绝对算得上靓丽。她还穿着碧绿色的旗袍,卷发垂到胸前,眉眼里的刻薄都能被叫成风情。我那时还算挺喜欢她的。

 

后来,她就变了。

 

变成了我的梦魇,化成无边沼泽中时时刻刻缠绕着我的藤蔓。

 

我依赖她。

逃离她。

成为她。

 

#31

 

再次醒来已经是晌午。太阳挂得老高,拉开窗帘时被阳光刺得睁不开眼,于是便打消了出门觅食的念头。翻翻冰箱,只剩下两颗番茄,还有一袋已经吃得见底的泡菜。

没办法了,我盯着粘在冰箱上泛黄的餐厅菜单,拨通电话,奢侈地叫了一碗炸酱面填饱肚子。

 

餐桌上铺满了过期一天的电话卡,我把它们顺进垃圾桶,拿去门外倒掉。这一般都是金夏温干的活,我不经常留宿,所以只按照平日扔垃圾一样的方式马马虎虎地分类。外卖小哥来得很快,把门也敲得锣鼓喧天,我被他吵得几乎耳鸣,皱着眉头打开了门。他倒是一脸好脾气的模样,腰板笔直,看我拉着脸不好意思地嘿嘿一笑,热情地提出要帮我把垃圾带到楼下。

 

“那就不用了,”我在他面前把门关上,“怪不好意思的。”

 

#32

 

彻底吃不下了。

 

一个多小时了,罩在炸酱面上方的保鲜膜还没有撕下来,原本香喷喷的炸酱气味在午后的空气里逐渐凝固,飘到我身旁的时候只剩下脂肪的油腻。类似于触觉的恶心感从我的胃里翻滚上来,火速起身,却因为长时间停滞而腿脚酥麻,狼狈地跌坐在玄关处。也许是老房子年久失修,受不住我这年轻身体的震动,不知道是什么东西砸到我还混沌朦胧的脑袋上,把我砸了个眼冒金星。

 

是那块钟表。

 

后方的电池壳被砸到了沙发角落,我摸索着捡起来,却发现被磕掉了一个齿,圆满的钟表因为背后狭小的残缺而变得真切。我看看时间,指针还是指向十点。表盘依旧干净,边缘处被摸挲得发亮。

 

我呆坐着,头脑一片空白。直至太阳懒洋洋地晃悠到天空的另一边,我才寻回半秒的神智,给金夏温发了讯息,叫他今晚不要回来了。

 

“外面都是警察。”

 

#33

 

我不是个听话的小孩,从小的时候起,听得最多的话便是我妈的怒吼,“要死,你这样以后会吃苦头的!”我从来不听,街上有那么多好玩的故事,神魔鬼怪,家长里短,我拎着小板凳出门坐街口吹着风看老头子喝茶,等到燥热散尽了再回家去。屋子里总闷着一股子廉价的脂粉味,我呆不下去。而她在这种时候总有着无与伦比的耐性,日复一日地把自己禁锢在窗前,静静等着夕阳坠落到地平线以下。

 

孤独的极点是狂欢。我目送着她扭着身段招呼醉酒的男人,柔美旗袍,也遮不住她一身的颓丧。所幸,我与她朝夕相伴,她无耻面孔下的一切血泪我也一清二楚。我们没有钱,缺少在这城市里安身立命的几条可靠人脉,孤零零的一对母女,寄身在繁华边缘处的脏污沟壑中,白眼与嘲讽仿若崖间风一样自然。长时间浸泡在这样的环境中,人是会疯掉的。我不懂得“疯子”的具体含义,但毋庸置疑,我对她的态度,一直是最真挚的同情与最诚实的逃避。

 

就好比当我到达异国的土地,当我明白她与我的距离终于可以成为消解她在我身上留下烙印的解药的时候,我缓缓伸了一个懒腰。

 

生活对于我,从来没有那么轻松过。

 

#34

 

凌晨,我偷偷摸摸地出了门。晚风舒适,我却汗流浃背,手指蜷缩纠缠成一团,像胡乱塞进紧身牛仔裤兜里的耳机线。许是蹲守一天也没看到金夏温,也可能是这种小案子对于这个国家算不得什么大事,自大点说,我白日里表现得极为正常,我顺利地逃回了我的屋塔房。肚子饿得叫嚷,在无声的夜晚格外突兀,我甚至怀疑几只麻雀就是被这声音吓跑的。便利店有打折的临期饭团,买一送一,我强忍着冲动将它们加热完毕,刚打开包装,推开门,泼仔泪眼婆娑地站在我面前,脸色苍白,店铺外的灯光砸到他脸上,像一只孤魂野鬼。我的饭团掉在地上,还有我的尖叫声一起,在街口痛苦地飘荡。

 

小点声阿蕙,泼仔本来就有点营养不良,这下看起来更要晕厥了。他握住我的手,竟然比我的手还要冰凉。


“我等你一天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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