Anytimenowhere

什么都写
微博同名

野火 8.0

#26

 

我有充足的理由怀疑,金夏温是一个小反社会。

比如他会故意给市政局打骚扰电话,编一些子虚乌有的紧急事件让衣冠楚楚的小官员如临大敌地跑来跑去;抑或是闲着无聊拨打市长热线,待接通后马上一句国骂甩过去挂掉。金小哥多得是查不到名字的电话卡,而我看着那一叠叠废弃的用户名,只觉得肉疼。

这样说来,应该称得他为疯子更合适吧。

毕竟他还挺矛盾的。

 

他有一个怪癖,哪怕不去上学也要按时写作业。又有着诡异的小聪明,看着课本与学校发的辅导书就能将答卷填个七七八八。我目瞪口呆,抵着桌底的金蟾蜍真诚发问。

 

“你是在发疯吗?”

 

不,他倒回答得认真,我只是觉得要写而已。

“嗯……”,他像收拾鼻涕纸一样把作业胡乱扫进包里,嘀咕着什么我没有听清。

我问他,类似于一种责任?

或许吧,他把作业扔进破破烂烂的书包里,这是我记录生活的方式。

 

#27

 

阿豪和泼仔并没有回到原来的地方打工。泼仔去了姑妈家,说要自己静几天缓冲。阿豪一个人蜷缩在出租房里,我去看望他的时候他把泡面盒子堆得满地都是。我抱着拜托华人街阿姨做的便当,静悄悄地躲在玄关处。我知道他并不想见我,我太了解他了,这个时候没必要触他的霉头。

 

好像就是前几天的事,阿豪替我赶走尾随的变态流浪汉,我当时吓得说不出一个字,哆哆嗦嗦地沉默着。他领我去街头拐角灯火明亮的排挡,豪爸送了我一碗热气腾腾的牛肉面。胃暖和的时候会加速眼泪的掉落,其实本不该哭的。他觉得一切都是他的责任。

 

因为太年轻,所以太真挚又太愚蠢,所以太莽撞又太脆弱。

 

我把便当盒放在玄关处的架子上。关上了门。我靠在铁门上,金属的冰冷透过我轻薄的夏衫融入了我的背部。只留下风声的静寂中,蓦然,我听到了一声巨大的、悠长的,仿佛覆盖了整个世界般的叹息。

 

#28

 

日子就这样一天一天地过去。与朋友断了联系后,才发现我自己是个举目无亲的异乡人。我很无聊,于是花费了更多的时间在“工作”上,也就是说,我不得不与金夏温成天呆在一起,只是他偶尔也需要上学,那个时候,我便去以前打工的便利店坐一坐。最近在下雨。他有时候会和我一起,在便利店吃完拉面和饭团再回去,所谓的表哥回老家帮父母做事了,我们有时候会忙到深夜。

 

有一次对账单对到凌晨,醒来时,我们蜷缩在沙发上,头靠在一起。窗帘拉开了一条缝,阳光顺着缝隙,窄窄一条偷溜进来,我在揉眼睛的时候听到了他的笑声。

 

挺好的。他说。

 

#29

 

于是金夏温去上学。我第一次目送除我母亲以外的人离开,还是有些困倦,扯了旁边的沙发巾把自己卷起来。金夏温的头发可以筑个鸟巢,他睡眼惺忪地在洗手间收拾五分钟,出来的时候头发丝毫没变。

 

甚至看起来更乱了。

 

我认命地离开柔软的沙发,抓了梳子捅进他头发里,报复一般地狠狠梳了几下。他顺着我的力道温顺低下了头,潮湿的呼吸如同刚刚吵醒我的阳光,近似于无,却是真实存在在这个人间,令我感到我在活着的证据。

 

我渐渐停下了动作。

 

他的背后是一人高的穿衣镜,我手里还拿着梳子,越过他的脖颈望向我们的身影,我和“我”的视线交织在一起。她的目光竟是久违的平静。

 

天气真的太好了,好到我那些晦暗的记忆变得鲜活。过往的艰涩、苦楚、恨意,我的抱负,我逃离一切的支撑我走到现在的渴望,对阿豪泼仔日复一日不断滋生的悔恨与愧疚,也逐渐消解。金夏温的脸颊终于与我相触,透过阳光可以看到漂浮的灰尘,我可以感受到属于另外一人,舒缓的呼吸、放松的神经与轻微颤动的睫毛。

 

感谢上帝,我们共同分享了这一分钟的好天气。

 

一分钟后,我们都清醒过来。他背上书包,摸挲两下玄关处的钟表,恢复了那玩世不恭的讨厌模样。我陷进沙发。阳光走到了另一个方向,我终于可以睡个回笼觉。

评论(1)

热度(9)